文/冯帆
僻巷邻家少，茅檐喜并居。
蒸梨常共灶，浇薤亦同渠。—— 唐·于鹄《题邻居》
每次回到乡下老宅，只要对过的邻居大伯听到我们停车的声音，总要从家里过来打招呼，诚恳地邀请我们到他家吃饭；尽管我们从未到他家里吃过饭，但心里还是深受感动。
走在故乡的老街上，看到的是整洁干净的街道，听到的是热情的问候，感受到的是淳朴的民情热气腾腾。和在高楼大厦里生活的城市有着天壤之别：住在城里，一起住在一栋楼里许多年邻居是谁都不清楚。
回到老宅，邻里之间爷爷奶奶婶子大娘，想去谁家做客就去谁家；走到田园地头，天然的有机蔬菜、韭菜、芹菜、白菜、水萝卜、土豆、茄子、辣椒，凡是菜园地里有的蔬菜，只要你愿意吃的；菜园主人在地里时，会主动地根据你的选择任你采摘，菜园主人不在地里时，你也可以自主采摘，过后见了面说一声；更多的时候是邻居们知道我们回家了，根据自家菜园地里的品种有选择地采摘了直接送到家里去。春天的头茬韭菜、初夏的芸豆、盛夏的知了猴、秋天的苹果、黄瓤地瓜、冬天的大白菜、芋头，这些鲜、香、嫩的可口的有机食品，我都是率先从邻居那里获得的。
深深的邻里情，胜兄弟，似姐妹，让我终生难忘。
奶奶活着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要求我的父亲五个兄弟姊妹，无论什么时候，无论生活在哪里，都要和邻里搞好关系。
翻阅有关资料，“邻”是古代的一种居民组织。《说文》称“五家为邻”，《周礼》称“五家为邻，五邻为里” 。古时，邻里关系十分重要，谁破坏了这种关系，谁就有可能失去生存的外在环境和条件，谁就有可能被动。大体上可以按照汉朝为分界进一步了解邻里关系。
在还没有被汉朝推翻的秦朝时期，邻里关系以一种十分残酷的方式加以巩固，这种方式叫“连坐制”，即一家犯罪，邻居连坐，这使秦朝的邻居之间形成一种战战兢兢互相监视的关系，不过秦始皇没有想到的是，他这种连坐制也使邻里关系更加密切，密切到能齐心推翻秦朝的统治。
这种连坐制实在是太可怕了，百姓为了自己不因为邻居犯罪而被杀头，不得不与邻居加强交往，串门交际的频率要把以前多好几倍。早上起床，到邻居家看看，中午吃饭到邻居家看看，晚上回来还要到去邻居家看看。一开始是想早点发现邻居的不轨行为，以向上举报免去自己的责任，但久而久之，邻居之间形成了一条心，大家互相熟络，感情较深，一呼则五邻相应。这就是刘邦和项羽反秦时，为什么手下重臣大将大多是自己的乡里的原因。
最好的邻里关系应推崇“吴张六尺之巷”。据《桐城县志记载》，清朝康熙年间,任职为华殿大学士及礼部尚书的张英, 他老家桐城的官邸与吴家为邻，两家院落之间有条巷子，供双方出入使用。后来吴家要建新房，想占这条路，张家人不同意。这时，张家人一气之下写封加急信送给张英，要求他出面解决，而张英却回信:“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家人阅罢，明白其中含义，主动让出三尺空地。而邻居吴家也因感动而后移了三尺。从此,两家变成了通家之谊,宽容就是化干戈为玉帛,消除芥蒂,六尺之巷因此而成。2006年11月21日，时任国务委员唐家璇在参观六尺巷后，题辞：“桐城六尺巷，和谐名城扬”。
唐代诗人王勃也留下著名诗句：“海内存知己，天下若比邻。”诗人杜甫写道：“盘餐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奶奶没有书本上的知识，她却对这些邻里关系的处理周到细致，她没有听过清朝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张英的诗：“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但奶奶在村里总是放低姿态，谦虚待人。
父亲多次给我讲奶奶怎样用她自己的实际行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的儿女们。在我们家生活条件还十分艰难的时候，平时家里来了客人如果包了水饺还是蒸了白米饭，奶奶总是要先盛两碗送给左邻右舍。特别是到她年老的时候，我家和大伯两家都在城里工作，孝敬奶奶的茶叶、水果和点心她自己用的吃的很少，多数都是送给了邻居，她总是说：”农村人也就稀罕茶叶和平时见不到或舍不得买的水果、点心，给他们一些，比我自己喝了吃了还高兴。
逢年过节的时候，奶奶都要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专门买一些刀鱼、虾皮、香肠等，奶奶说：“一年到头这些邻居们给我送菜送饭，过年过节的，我也送点东西给人家表示点心意。”
奶奶从16岁嫁给爷爷，到去世的时候，在村里整整生活了七十年。在这么长的岁月里，她从一个黄毛丫头到为人妻、为人母，到当了姥姥、成了奶奶，再到成为老姥姥、老奶奶，住宅从前街到后街，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奶奶在所有邻居的口中都是赞不绝口。
奶奶去世前最后的9个日子是在老宅里度过的。奶奶回老宅的时候，在医院里已经经历了两次休克，回到老宅以后，邻居们纷纷前来探望，听到邻居们的问候声，极度虚弱的奶奶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二次脑梗后的奶奶已经近一年的时间不能说话了，奶奶只能用她的眼神表达对乡亲们的牵挂和感激，好多乡邻们都是含泪走出房间的。
奶奶去世的时候，前来帮着给奶奶送葬的乡亲几十口人，很多人都是在外打工的，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后，没有考虑自己的经济损失，急匆匆地赶回来，淳朴的、无私的邻居情让我们全家的亲人们感动不已。
现在回到乡下老宅，乡邻们的热情总是让我们一家人感动着幸福着；有时爷爷奶奶婶子大娘还会主动同我们聊起我奶奶活着时的情景说着说着就要流泪，透过邻居们的泪水，我们也再次感受到奶奶活着时结下的浓浓的邻居情。
【作者简介】冯帆，山东临沂人，机关工作，业余时间撰写亲情乡情散文，梳理对生活对人生的自我感悟，点亮生命之灯，走好人生之路。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家》《齐鲁晚报》《当代散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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