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国备受关注的中东之行已经正式结束。这次中东之行最受人瞩目的就是关于石油人民币，是否取得了实质进展？虽然有一些媒体，已经很兴奋地喊出了：石油人民币，但实话说很遗憾，并没有出现什么进展。有媒体发布内容的时候，直接是用的这么一句话：开展油气贸易人民币结算。这句话很容易造成误解。因为实际上，在最终发布的正式公报中是这么说的“充分利用上海石油天然气交易中心平台，开展油气贸易人民币结算。”是否通过上海油气交易平台进行油气人民币结算，对石油人民币来说，应该说还有很大的区别。因为上海油气交易平台是要求贸易的，双方都必须在平台开户，在平台上进行交易。从它的便利性、规模化以及国际影响力而言，与石油现货贸易双方直接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显然差别巨大。

而且，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沙特等国有可能去上海交易所直接卖原油吗？这其实就涉及到了原油的定价权问题。如果资本不能自由流动，资本市场也没有对外开放，就不会有充分的国际买家来这里交易。定价还是得参考布油和美油。本质上，人民币只是一个换算工具。而且从沙特的实际国情来看，此事也很难办。由于中沙贸易不平衡，会存在无法消耗外汇的问题。比如沙特每年的进口需求中，来自中国的比例2021年只有303亿美元，但中国从沙特的进口额达到了570亿美元。如果沙特向中国出口都用人民币结算，其中的贸易顺差267亿美元，也就是约1860亿人民币，沙特是无法消化的。如果这样持续累积十几年，沙特手里累积的无法消化的人民币就会超过其目前的外汇储备总量4415亿美元。这对沙特是完全不可能接受的。

与此同时，沙特的中产和富豪都习惯于在欧美投资旅游和购物。根据沙特公报的消息，沙特在美国的投资超过8000亿美元，其中私营部门的投资超过了4200亿美元。 2021年，沙特军事支出约为500亿美元，其中的79%用于从美国采购武器。

如果沙特放弃石油美元交易，他们拿着人民币如何到欧美采购？当然，在这次的峰会上，中方也发表了一个重要讲话“未来 3-5年构建能源立体合作新格局。中国将继续从海河会国家扩大进口原油、液化天然气，加强油气开发、清洁低碳能源技术合作，开展油气贸易人民币结算。”

也就是说，虽然这次人民币结算石油的事情并没有直接落地，但似乎已经提出了一个时间表，可能会在未来 3-5 年开展油气贸易人民币结算。但是，就算石油用人民币结算了，依然还有很多实际的问题要解决。如果只是中国跟海合会国家用人民币结算，那本质上还是以物易物。想要奠定石油人民币，那就要更多国际买家参与进来。但如果他们手上没有人民币，如何用人民币购买石油？由于人民币资本向下，不可自由兑换，他们也没法在资本市场上把手上的美元、欧元等外汇资产换成人民币。石油的结算中，人民币只是一个中间计算工具，而交易价格还是得参考美欧和布油的价格。如此，用人民币换算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那如何让全球买家更多的持有使用人民币呢？说来说去，问题的根源又回到了人民币国际化之上。我们知道，在各国官方储备中，不同外币的占比反映了全球各国对币种的需要程度、信任程度的真实状况。占比越高，在国际货币中的影响力当然就越大。在官方外汇储备占比方面，数据显示，2022年一季度末，全球人民币储备规模折合 3363.9 亿美元，占全球官方储备规模的比重为2.88%，比五年前也就是 2017 年的 1.2% 上升 1.68 个百分点。看起来，人民币的占比明显提升了，但与全球最广泛持有的美元相比，差距还是太过悬殊。美元在所有外汇储备中的所占份额为58.88%，是人民币占比的 20.4 倍。排名第二的欧元占全球外汇储备的20%，是人民币占比的 6.9 倍。日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为5.4%，英镑在全球外汇储备中占比为4.97%，及全球日元、英镑的储备规模分别比人民币多出 87.5% 和72.6%。

根据中国央行的数据显示，在国际外汇交易占比方面，人民币外汇交易量的占比从 2016 年的 2.0% 上升至 2019 年的2.2%，排全球第 8 位。也就是说，人民币在国际外汇市场交易量中的占比不仅低于全球外汇比重的2.88%，也低于国际支付份额的2.17%。

人民币在国际外汇市场中的交易占比非常少，这和离岸人民币存量原本不多有很大关系。理论上，外汇交易占比肯定低于货币存量占比。目前香港、台湾、新加坡这三个地区拥有的离岸人民币应该占到了离岸总量的八成以上。这三地合计，6月末离岸人民币存款 12924 亿元，比去年底下降了5.6%。截至 2022 年 6 月末，其中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资金池香港人民币存款规模为 8150 亿元，较 2021 年底减少 12.1% 台湾人民币存款规模为 2234.2 亿元，较去年底减少5.9%。新加坡在逐步吸纳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倒是在增持人民币，其人民币存款达到 2540 亿元，较去年底增加了23.9%。国际外汇交易中的人民币交易主要在港交所和新交所完成，但从这两地的人民币交易情况看，至少从 2021 年开始，人民币交易量就在萎缩。

此外，还是根据央行的数据，截至 2022 年 6 月末，境外机构持有境内人民币金融资产余额为 10.06 万亿元，比去年同期减持了 1901 亿元，减持幅度为1.9%，较去年底减持了 7643 亿元，减持幅度为7.1%。主要是由于美元加息、中美利差倒挂，使得海外机构的人民币资产处于减持周期。

从 2018 年起，人民币的国际化成为了中国央行的重要工作目标。当时央行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思路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大力拓展人民币作为大宗商品计价货币的功能。二是更加注重在岸金融市场对外国机构投资者的开放。三是着力在东盟一带一路沿线等周边区域培育针对人民币的真实年信需求。

但从实际情况看，效果不尽人意。在 2015 年上半年，中国跨境贸易还约有 1/3 使用人民币结算。但到了 2022 年上半年，19.8万亿进出口贸易只收付了 3.5 万亿人民币，不到1/5。当年香港人民币存款规模超过 1 万亿人民币，全球离岸市场人民币存款规模超过 2 万亿人民币，而现在却下降了两成左右。

当年，中国央行跟其他国家或地区央行签署的双边本币互换突破 3 万亿人民币。今年上半年，央行与 40 个国家和地区签署的双边本币互换协议金额也才 4 万亿左右。 7 年累计增加33.3%，不到同期进出口增长幅度 71.7% 的一半。所以，为什么人民币国际化进展如此缓慢？其实，货币的国际化一定是建立在彻底的自由兑换以及金融市场完全对外开放基础上的。但目前国内为了金融市场的绝对稳定和控制，不可能完全放开外汇管制，不可能实现人民币自由兑换，不可能允许外汇通过资本项目自由进出。而使用受到限制的货币，注定不可能被国际企业和资本所真正接受。这是基本的国际金融常识。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实现所谓石油人民币，也只是空中楼阁而已。